然而朝堂上一些老臣暗自摇头。他们看透了这个书生将军的致命软肋:慷慨激昂却好为大言,胆略过人却刚愎自用。此刻沉浸在君臣相得美梦中的崇祯不会想到,正是这些性格特质,将把两人一同拖入深渊。
尚方剑染血
手握大权的袁崇焕回到辽东,立即展开雷厉风行的改革。他裁撤冗兵两万,却新增四万战马,一年内节省军费120万两,展现出不亚于战场才能的财政手腕。
更令人瞩目的是他打造的“关宁铁骑”,这支由重甲骑兵与步车兵协同的新型军团,竟能在野战中与八旗劲旅抗衡。崇祯二年(1629年)北京保卫战中,关宁骑兵在广渠门外与清军主力正面冲杀,箭雨之下袁崇焕“两肋如猬”,仍死战不退,终击退皇太极。
但隐患在权力顶峰时悄然滋生。袁崇焕对辽东的控制越严密,越不能容忍皮岛总兵毛文龙的独立存在。
毛文龙孤悬敌后,常率部袭扰清军后方,虽被指责军纪涣散,却实实在在牵制着皇太极的兵力。当朝中有人暗示毛文龙“有阉党背景”时,袁崇焕的杀机已动。
崇祯二年六月,袁崇焕以犒军为名,将毛文龙诱至旅顺双岛。在一场深夜密谈后,他突然发难,历数毛文龙“专制一方、杀降冒功、私通外夷”等十二大罪,在毛文龙惊呼“尔敢擅杀大将”时,尚方宝剑寒光闪过,东江统帅当场身首异处。
消息传回京师,崇祯皇帝“意殊骇”。尽管他勉强下旨追认毛文龙有罪,但内心已埋下惊惧的种子:一个边将竟可随意诛杀同级统帅,下一个会是谁?
更致命的是,毛文龙死后,东江诸将内讧分裂,清军后方牵制力量土崩瓦解。皇太极在毛文龙死后第六天就决定大举攻明,历史的天平开始倾斜。
反间计与铁骑失控
崇祯二年(1629年)冬,皇太极率军绕开袁崇焕重兵布防的宁锦防线,借道蒙古破长城而入,直扑北京。
当清军攻破遵化、蓟州的消息传来时,袁崇焕才仓促回援,星夜驰骋千里抵达广渠门外,与清军主力血战。此战中,他身中数箭“两肋如猬”,最终击退皇太极,暂时解了京师之围。
然而,“纵敌入关”的质疑声已如野火蔓延。十万清军竟能悄无声息突破防线,兵临北京城下,崇祯震怒质问:“平日恢复之言何在?”
皇太极趁机散布“袁崇焕通敌”的谣言。据《明史》记载,清军故意让被俘宦官偷听“袁督师已密约献城”的假情报,再将其放归。宦官向崇祯禀报后,皇帝“信之不疑”。
但疑点在于:若崇祯仅因一时中计,为何将袁崇焕下狱后拖延八个月才处决?期间关宁铁骑的异常举动,或许揭示了更深层的恐惧,袁崇焕被捕当日,主帅祖大寿竟率全军撤离战场,无视圣旨直返山海关。
直到崇祯被迫命狱中的袁崇焕亲笔写信,关宁军才勉强回援。这支战斗力冠绝明军的精锐,俨然成了“只听袁帅,不认朝廷”的私兵。对崇祯而言,这比通敌谣言更致命。
八个月的牢狱与千古罪名
从崇祯二年十二月入狱,到三年八月被凌迟处死,袁崇焕经历了漫长的审讯。官方最终公布的罪名,条条指向他的“越权”与“欺隐”。
“付托不效”:五年平辽承诺落空,辽东局势反而恶化;“擅杀大帅”:未经朝廷核准诛杀毛文龙;“市米资敌”:私自卖粮给蒙古喀喇沁部,结果该部转投清军;“纵敌长驱”:未能拦截清军入关,致京畿惨遭劫掠。
这些罪名中,毛文龙之死始终是核心死结。尽管崇祯曾“优旨褒答”追认毛文龙有罪,但内心早已埋下惊惧:一个边将竟可随意诛杀同级统帅,皇权威严何在?
而后果更验证了担忧,毛文龙旧部孔有德、耿仲明、尚可喜等先后降清,成为清军南下的急先锋。
议和与资敌的指控同样致命。袁崇焕主张“以和议为缓兵之计”,但私自与皇太极书信往来,且未实时奏报细节。当蒙古部落转卖明军粮草给清军的行径暴露,“通敌”嫌疑便再难洗刷。
西市血雨
崇祯三年(1630年)八月十六日,袁崇焕被押往北京西市处以磔刑(千刀万剐)。更惨烈的是民众的反应,因清军劫掠而家破人亡的百姓视其为叛徒,争相以铜钱买其肉生啖,“血流齿颊间犹唾骂不已”。
他死后,家产抄没仅得“盐本数引”,远非巨贪(注:盐引为食盐专卖凭证,非现金);妻弟流放三千里,家族绝嗣,文稿散佚,连尸骨都下落不明。明朝遗民如史学家张岱,仍将其定位为“误国之臣”。
直到152年后的乾隆四十七年(1782年),戏剧性逆转到来。乾隆翻阅《明史》和清宫档案时,发现皇太极反间计记录及袁崇焕殉国的真相,慨叹:“彼时主昏政暗,不能罄其忱悃,以致身罹重辟,深可悯恻!”
他命广东巡抚寻访袁氏后人未果,最终择同族子嗣承嗣香火。这一举动被后世解读为清朝的政治策略:通过昭雪前明忠臣,凸显明朝昏聩,衬托自身“天命所归”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